王贵胜简介
王贵胜,1954年11月生于河北丰南。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现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美术与设计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该院副院长、美术系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教育委员会委员、教育部义务教材审查专家、教育部艺术硕士教学指导委员会美术与设计分委员会委员、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清华大学张仃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北京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北京市高校美育研究会常务理事、北京师范大学第七届教学名师,北京师范大学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1982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系,获学士学位。1993年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获硕士学位,留校任教,曾任该校中专部主任。2002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获美术学博士学位。其中国画、水彩画作品入选国内外重大美展30余次,多次获奖。百余幅作品被收入各种大型画集,并在各专业报刊发表,出版有个人画集4部,学术专著和教材3部,在《美术观察》、《美苑》、《装饰》、《美术研究》、《世界美术》、《文艺研究》等刊物做过专题介绍,发表专业论文40余篇。论文曾获北京市文联文艺评论一等奖。中国画作品被多家美术馆、美术机构、国内外收藏家收藏。是一位实力派、学者型的中国画家、美术教育家。
唐代诗人杜甫在《戏为六绝句》中的最后一句是“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现代文学家、诗人钱钟书在《留别学人》一诗中也有“转益多师无别语,心胸万古拓须开”之句。如果用“转益多师”来形容王贵胜教授的艺术道路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王贵胜教授现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美术与设计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该院副院长和美术系主任。2015年4月30日上午,当我从唐山赶到北京师范大学艺术大楼一楼大厅时,他还在讲课。本来这次采访说好安排在年初,无奈他要去美国办展,直到最近才又联系上。王贵胜教授现在很忙,除了带研究生外,已经很少为本科生授课。二十分钟后,他急匆匆下楼,又忙不迭地把我们邀到二楼工作室,开始了一个多小时的访谈。如果不是王贵胜教授下午还有活动,时间紧迫,采访还会更充实些。
我遇到了几位好老师
笔 者:在您的艺术启蒙阶段,正赶上“文革”,但您对艺术的追求从没有停止过。现在回过头去看,主要因素还是自己对艺术的执著,但客观原因是什么?
王贵胜:上大学以前,我是“走北闯南”。我出生在丰南县黑沿子村,四岁随父母迁居辽宁抚顺,后在戈布二校读书,中学是在抚顺七中上的。十七岁又随父母到湖南长岭炼油厂,参加工作后在厂子弟中学教美术。如果说在上大学前打下一些美术方面的基础,主要是遇到了几位好老师。
“文革”开始,没事我就临摹马、恩、列、斯和毛主席画像,并初步接触油画。上初中后,我结织了周维群老师。他辽宁师范学院毕业,画得不错。老师画大幅毛主席像,我给他打下手,画服装、描红五星,办宣传栏他也带着我,对我帮助很大。在长岭炼油厂参加工作后,我结识了厂工会美术干部洪震春老师,我作为他的助手,经常参加工人美术学习班和协办大型展览,参与绘制厂区巨幅露天宣传画。特别是湖南师范学院美术系师生到炼油厂搞写生教学,我又结识了朱辉、殷宝康两位老师,向他们请教,和师生们一起写生,获益匪浅。后来我被推荐参加解放军总后二三四八工程指挥部举办的工人创作学习班,创作了一套连环画和一幅油画。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我之所以能够考取湖南师范学院美术系,一方面是自已努力的结果,也是这几位老师一棒一棒地接力把我送进大学校门的。
只要有机会,就要不断充实自己
笔 者:从1978年到2002年的24年间,您先后在湖南师范学院、湖北美术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攻读本科、硕士、博士研究生。请问,您当初的想法是什么?
王贵胜:说实话,我作为“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初能上湖南师范学院已经很幸运,很知足了。至于后来考研读硕士、博士,我是走一步看一步,才走到今天这块天地的。但其中我始终有一个信念,就是只要有机会,就要学习,不断充实自已。
我在湖南师范学院美术系学了一年半基础课,分科后专攻国画山水。当时曾晓浒老师对我的影响最大,今年2月份他去世了。他是关山月、黎雄才的学生,1964年为人民大会堂湖南厅绘制了巨幅湘绣屏风《韶山》,后又为大会堂创作了大幅壁画《南天独秀》。在他的指导下,我读了不少书,研究大师们的艺术理论,苦练基本功,毕业时山水画已经有了自已的追求。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武汉城市建设学院风景园林系,担任水彩画的教学,创作了一批水彩画作品,并坚持山水画的研究。期间,我把色彩带入山水,墨色交融,气象万千。以色入墨,虽有青绿山水一脉,但在中国传统山水中仍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在探索中我深感自己传统笔墨的欠缺,有些力不从心。于是1990年又考入湖北美术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师从著名山水画家邵声朗先生。在读研究生期间,我系统地临摹了五代、两宋、元明清时期诸大家的作品,对北宋范宽、郭熙,元代倪瓒,明代沈周,清代龚贤的作品尤其用心,仅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就临摹了两遍。湖北美术学院毕业后我留校任教。
传统笔墨这一课补上了,艺术理论方面的不足就显现出来。此时,周韶华先生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他说,了解中国画的发展脉络、发展理论、发展经验,对于一个画家是很重要的。一个搞艺术的人不能是个糊涂人,不能一谈到理论就说不出什么,要做到心明眼亮。作为一位大学教师,要传授美术史、美术理论、美术实践方面完整的知识,你必须学习,读博士就是一个很好的平台。1999年,我又考进清华美院攻读博士学位,而且是“弃笔从论”,搁笔三载,在著名美术史家奚静之先生的指导下潜心美术史论研究。我的博士毕业论文是《中国古代山水画景物构成研究》,在答辩会上受到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首都师范大学、清华美术学院专家学者的好评,认为这是山水画研究的又一新的成果。毕业后我到北师大艺术与传媒学院美术系任教。
在求学的24年间,我从高等院校“三进三出”,受教于不少名家,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每次都有很大提高,奠定了我从教从艺的基础。特别是最后留在北京,这是一个明智的抉择,可以经常参加一些高层次学术会议、顶级的艺术论坛,参观全国性的展览,掌握的信息量也非地方所能比,这对于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大有裨益。
做学者型艺术家是我毕生追求
笔 者:易英先生曾在《理性精神与文人气质—谈王贵胜的艺术》一文中写道:“文人画家是不是就是学者型画家,可以称为文人的画家很多,能够称为学者的画家怕是没有几个。王贵胜可以说是学者型画家,他在清华美院获得美术学的博士学位,不是实践类的博士,而是史论类的博士,这在国内还是少见的。”这“没几个”和“少见”的评价,您是怎么看的?
王贵胜:对于易英先生的评价,我不敢当。撰写评论文章,在客观评价的同时难免有些溢美之词。但做一个学者型的艺术家是我毕生的追求。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著名作家王蒙先生倡导作家要学者化,对我触动很大。后来我思考,艺术家要不要学者化?单纯做一个艺术家,那不是我的理想。现在中央美院也提出艺术家要学者化,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艺术家学者化,或者说做一个学者型艺术家,实际上就是期望艺术家通过知识的积累和理论的强化,促进自己的思考和创作。
我在清华美院研读了许多古今画史和画论,对古今山水画名家进行了深入研究,积累了大量资料。我的博士毕业论文是《中国古代山水画景物构成研究》,论文尝试以现代知识结构阐释山水画景物构成的形式语言和思维方法;借鉴图像学的研究方法,把图像分析和古代画论的阐释相结合,归纳出山水画史中出现的人间仙境、可居可游之境、玄远超逸之境三种主要的理想景观构成模式;对山水画景物的选择取舍、位置经营、空间结构、构成规律和与此相应的观念和理论作了深入探讨;对理想景观构成模式的文化原型、原始聚落意象、神话仙山意象、风水意象作了探讨,认为围合一一隔离一一隐居的景观意象是山水画景物构成的历史源头。同时对景物构成与风水理论、园林艺术作了分析和比较,解读了景物构成的美学意蕴,提出了建设当代生态艺术(包括山水画)的美学标准和精神指向。在撰写博士毕业论文前后,我先后发表了《中国的设计文化与全球化进程》、《原始艺术至西汉艺术中的山水图像》、《山水画理想景观模式的文化原型》、《山水画构成图式与风水理论》、《中国早期山水画景物构成的典型图式》、《山水画景物构成的美学意蕴》、《山水画美学思想的当代意义》《吴冠中美术教育思想初探》、《山水画写生观念的现代演进》、《百年历程的回顾和前瞻》、《深沉厚重的生命和艺术》等四十多篇论文。我之所以醉心于美术史论研究,既是为了充实自己的艺术修养,也是为了减少创作实践的盲目性,增强自觉性。
水彩画滋养了我的山水画
笔 者:水彩画是您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领域,对您的山水画艺术风格的形成产生过重要影响。请您谈谈您在这方面的实践。
王贵胜:2011年我曾出版过一本水彩画集,收录了60余幅水彩画作品,大多数是1983年至1994年前后十余年时间所作,但我画水彩画的时间要早得多。我最早接触水彩画是在读小学三年级的时侯,当时手头有一本潘思同先生的水彩画教材,于是便在周末照猫画虎地临摹起来。后来还陆陆续续地临摹过雷雨、张充仁、李剑晨、吴冠中等人的水彩画,其中有静物画、也有风景画。
但真正全面系统地了解和学习水彩画,是在湖南师范学院读书之后,当时学院美术系是把水彩画作为基础训练和专业技法的主干课程来开设的,课时多,师资力量强。我有幸在朱辉和殷宝康老师的指导下全面学习用水彩画作静物写生、人物写生和风景写生。两位老师一个擅长湿画法,一个以干画法见长,各有千秋,相得益彰。在他们教授下,我比较全面地掌握了水彩画的技法。
1982年我到武汉城市建筑学院任教,把主要时间和精力放在水彩画的教学和创作上了,不停地追求、思考、探索,常有废纸三千之憾,但时常有不可思议且意想不到的画面效果,内心会有一种极大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当时武汉是全国水彩画的重镇之一,聚集了钱延康、魏正起,白统绪、麦柏森、陈少平、王兆杰、刘寿祥等一批优秀的水彩画家。我的同事华纫秋老师早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艺术修养很好,在水彩画的特殊沉淀上勤于思索和实验,创造出了在画面上类似山川河流般的特殊肌理效应和晕化效果,让人啧啧称奇。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多方实验,在水彩颜料中放入各种添加剂,画面效果很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水彩画《棹破云烟》、《千里残秋》、《秋林夕阴》先后入选省市美展;1986年,《斜阳无语》、《暮重平野》先后在《水彩》杂志上发表;1987年,《烟雨》入选“湖北省第二届水彩粉画展”,被评为二等奖;1988年《山村印象》、《晨烟》入选《中国现代水彩画展》,赴土尔其展出,《秋水宜人》等五幅作品入选“第四次新人新作展览”;1998年,水彩画《平和的秋日》入选“第七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可以说,我从水彩画起步,水彩画又引导我进入艺术的殿堂。即使后来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山水画的创作和美术史论的研究上,但我心中还是有着浓郁的水彩画情结。山水画和水彩画本是画理相通的,在我的山水画创作中时时能看到水彩画的影子,可以说水彩画滋养了我的山水画。
创造沉雄博大山水画范式
笔 者:中国山水画有着悠久的历史,在我国山水画发展的各个历史时期,都曾出现过杰出的画家,树立起一座座山水画的丰碑。当代山水画家要有所成就,既要学习、继承、借鉴传统,又要冲破一道道屏障,超越传统,实现新的突破。您是怎样进行山水画创作的?
王贵胜:我的山水画创作与我对山水画名家的研究和继承是同时进行的。在对宋代范宽等古代山水画家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对近现代山水画家的风格我也做了认真探讨。我认为,在当代山水画家中,当得起“深沉厚重”四字的只有黄宾虹、李可染、张仃三人而已。我推崇深沉厚重一脉,因而对他们山水画的气质和品格研究学习尤勤。今年4月7日,我在“可贵者胆,李可染艺术风采展”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可染大师在山水画领域所作的贡献,不仅在中国美术史上是有价值的,在中国文化史上也是应该铭记的。他充分认识到传统文化的珍贵,也认识到中国山水画要推陈出新,不能再延续明清以来山水画不食人间烟火、公式化、模式化的局面。要把山水画重新拉回到现实,拉回到人们的视野中来,就不能脱离自然,脱离生活。可染大师山水画的探索过程,就是中体西用的过程。要将中国山水画遗产作为一个主体,适当地吸收外来有益的营养,把中国画的用笔、用墨、用线、章法,以及追求写意性、诗意性,同西方文化的光影、色彩、体积有机地结合起来,才能创造出有中国气派的山水画的景观模式,即可染大师创造的沉雄博大的山水画范式。因为可染大师本身也是一位美术教育家,长期从事教育工作,他的学生很多,应该说影响了几代人。我的硕士导师邵声朗先生就是李可染的学生,我算是可染先生的第二代传人。可染大师艺术思想、艺术主张、创作理念和方法对我影响很大。同时,黄宾虹先生对笔墨的运用,吴冠中先生彩与墨的交融也都曾在我艺术创作道路上产生过重要影响。
绘画是一个人综合素质的反映,我有水彩画的经历,对色彩的敏感和把握是一个优势,因而不免把水彩画的特点融合到里边去,我的硕士毕业论文就谈到过水彩画在山水画里的拓展。古时有青绿山水,后来以水墨为主了。当然水墨有水墨的优势,但也有他的局限性。现实是彩色的世界,色彩对人的感觉,对人的感情作用还是很大的,我们应该发挥色彩的作用。现在有些理论家把中国传统捧得很高,这里有一种民族情感在里边,但也应该看到中国民族传统也有他的弱点,表现力是有限的,不会出现新的让你吃惊的效果。我在创作实践中努力拓展色彩的效能,使山水画在色彩表现上更加丰富。
我的山水画主要以青藏高原为题材。从读硕士研究生开始,我多次到西藏去写生。一次我从云南丽江出发,向北到梅里雪山脚下,经过一个叫雨崩的村子,转过雪山就觉得寒气扑面而来。从德钦县城再向北就进入西藏的芒康,半路上遇到一群中学生到昌都去考试,山路不好走,下着雪,孩子们一直在车里唱歌。我每到一地就住下,就到周边去写生,住帐篷,和牧民一起放牛放羊,牧民对我很友好。甘南、青海的玉树、西藏的拉萨我都去过,在领略高原的风采中,追求一种崇高、雄伟的艺术风格。我在写生和创作时,把自然看成和人一样,是有生命、有精神的实体。青藏高原的雄奇瑰丽在向我演示他无穷的魅力,在崇敬自然、亲近自然、审视自然中,自己的精神和心灵与大自然同化,在探寻和反思自然的过程形成了自己的绘画语言与形式特征。1993年,在硕士研究生毕业时我举办了《青藏高原组画》个展,这是我在山水画方面的阶段性成果。同时,我将藏区的历史、宗教、风土人情等人文内容结合起来,进行艺术构思,借助藏区特有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景观符号,采取理性的象征性和感性的写实性相结合的手法,创作出一批具有崇高庄严境界的作品。《转经台》、《神山下的俄博》、《神山圣水》、《高原之春》、《回归之地》等都通过苍茫辽阔、层峦叠嶂、天接山远的全景式构图,传达出藏区的宗教气息,同时也表现了藏民对幸福的渴望和对吉祥生活的祈祷。
我的山水画曾在北京、山东、武汉、河北、湖南、江苏、广东、美国、日本、法国、德国、香港等地参加过各类展览和联展。2013年7月我应德中艺术设计交流协会邀请在德国杜塞尔多夫DCKD艺术中心举办了《亦山亦水画展》得到德国同行的高度评价。2015年1月应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的邀请,我和黎加多在该校艺术系举办了《穿越山河山水画联展》,还做了中国画笔墨演示,受到众多美国师生的欢迎和赞扬。
笔 者:从1978年算起,您求学、教书、搞创作已经37年了,您能谈谈教书育人的体会吗?
王贵胜:除了读本科、硕士、博士研究生,我教了30年书,在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就14个年头,时间最长,体会最深。美术系初创阶段人很少,现在招生人数也不多,我们不搞规模效益,而是以质量取胜,形成了博士、硕士、本科这样一个完整的教学体系。我主张北师大的学生要综合发展,这首先要把所学专业搞上去。勿庸讳言,这方面我们和一些美术学院还有差距,我们也在追。但我们学生语言表达能力、文字表达能力要远远超过他们,这与我们对学生的平时训练有关。比如说,课程每讲到一个阶段,我们就安排学生写一份总结,我们还经常选一些专题,让学生查资料、做准备,到台上面对大家讲一讲,或组织讨论。就这样,我们美术系学生的综合素养要比他们高。这就是北师大的特色,也是北师大的优势。(刘士裕) |